小夏洛特为刺杀马拉的夏洛特·科蒂设定。
没有考证,都是编的。

乔治·雅克·丹东抬起头,看着窗外。天空中挂着一轮红月亮。

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样的月亮,平时法兰西的月亮总是金黄的,纵是有云朵遮蔽,仍然如同明灯一般。但是今夜的月亮是血红色的。不,那边就是一团血,在深蓝的天空中像是个擦不掉的污渍,像是斩断头颅的脖颈,像是个死人。
乔治·雅克·丹东当然知道血是什么样子的,从妓院床单上肮脏的血污,到战场子弹溅出的血花,再到断头台上日积月累最后人们都放弃了擦拭的血渍,丹东见了太多了。他们的颜色就像今晚的月亮,颤巍巍的深落落的红,似乎一触就会喷薄而出,留在掌心,永远都擦不干净。
乔治·雅克·丹东当然也知道头颅的断口是什么样子的,这几年法兰西的断头台从来没有停止过工作。从所谓的国王与王后,到一个个的贵族,到曾经的友人与伙伴,到一个女孩。
丹东时常在想,人在铡刀落下的那刻是最接近他自己的。在断头台上,人们将首先脱去所有伪装,无论是王公贵胄还是革命志士,在铡刀落下之前的那刻,你最可以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。他见过仍在祈祷的,见过诅咒发誓的,见过屁滚尿流的,见过淡然微笑的。但是斩刀落下,他们都变成了一样的。一个碗口般大小的,颤抖着的疤痕。一开始没有多少血流出来,反而是一条粗大的血管在颤抖,它越抖越快,越抖越快,直到血液突然喷薄而出,溅到观众身上,引起一阵不只是恐慌还是餍足的低呼,无论被处决的是谁,都是这样。
丹东从来都不让自己沾上血,即使他知道,这台上的人的死,是由他决定的。
不,啊,不,所有的这些只有一次例外。便就是上次他见到红月亮的夜晚,在夏天的夜晚里,树影之后,那月亮就那么大,如同少女断头的脖颈。他坐在自己家门口的台阶上,看着月亮,边看边喝酒。
后来卡穆尔来找他,他的头挡住了红月亮。他问他说,要不要去牢里看看。
丹东拒绝了,他干嘛要去牢里呢?他还有什么能说,什么可说,或者什么值得说?询问已无意义,指责没有立场,辩白徒劳无功,他与女孩的话早就在分别之前说尽了,再没有一句可以说出口。
他还记得他与她分别的时刻,在无穷无尽的争吵与相互指责之后,那孩子仰着脸问他,”这难道就是您告诉我的革命吗?”
这不是。丹东看着她的背影,他无法叫住她,尽管他有预感她们将不复相见,但是他还不知道女孩选择的是怎样的路途。或者,他亦无法对自己承认,所谓的革命,他们说的革命,早已经悄悄改变了相貌。
女孩走的时候穿了一身红裙,外面套着蓝罩衫。那是法兰西的颜色。
后来在断头台上,她也是这身红裙。 只是金发被潦草地剪掉了,据说是她自己,送给了给她画下最后一张相的画家。他后来见到了那张画像,女孩浅浅笑着,美得像法兰西。只是那蓝色的罩衫不知所踪,只有血的颜色。
女孩被捕的时候他并不在,他只是听说。所有人都以为这刺杀跟他有关系。当然,他和马拉从来没有意见相同过,而女孩被他从小带大的事实所有人都知道。他想,马拉同意见她,大概也是因为他以为女孩是自己的代言人。他太傻了,这女孩从没有听命于他,她只听命于自己,与自己的利刃。
但是当他赶回议会,知道她被审问的时候,他却最终没有去见她。恐惧,恐惧这种感情他并不经常体会,但是那时占据了他的全身。他知道女孩一定会死,警察赶到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手握利刃,浑身是血。不用说明,无可辩驳,审问无非是想在她口中套出更多东西而已。没有,他们不了解这个姑娘,他们不知道她柔弱的如同小鸟一般外表下,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心。
他也不知道。
孩子的残忍之处在于,她们总是成长得太快。丹东知道她突然蹿高的个子,悄悄用白布裹平的胸口,偷偷换下的带血的床单。他知道,他只不过视而不见。但是他不能视而不见的是女孩的目光,灼热的,毫不掩饰的,却不知何时开始布置何时终结的火。丹东浪荡一生,从未在一个人身上停留,但是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目光,而且这火焰越是纯洁,越是可怕。
他不能。
他对她如兄如父,他们相差的年龄太大了。他已经在尘世滚爬这些年,但她还如同明月一样纯洁。尽管她跟随他走南闯北,见过了太多不是孩子该见的事情,做过了太多不是孩子该做的事情,但是她还是个孩子。
她是个孩子,是轮明月,是法兰西。是他们戎马流血,所为的一切。他们所做的意义,难道不就是让她们一样的孩子有自由吗?
但是自由,自由,怎么可能呢?
他还是去偷看了审讯,女孩的手被绑在身后,像是鸟儿被剪掉了翅膀。但是她面带微笑,淡然地,几乎于轻蔑的回答了所有的问题。丹东觉得陌生,这并非他所认识的那个鸟儿般地女孩,但或许她一直都是。
是他把她变成了这样。是他告诉了她革命,告诉了她胜利之后的美好场景,是他告诉了让她偷偷传递信息,练就了她一身的好本领,是他对她抱怨激进派的愚蠢与恐怖,埋下了她行动的种子。她或许就是如此天真,便觉得杀死那个人,他们曾经设想过的美好的胜利就到来。
但是胜利到来,美好也永远不会来。
只是丹东告诉她的时候,自己还不知道那些是错的。
但是她终于哭泣了,当一位议员说她的胸口藏着文件。女孩的衣服被撕开,一层一层的白布堆在地上,印上鞋底。女孩挣扎着,倒在地上,徒劳无功地蠕动着。她纯洁的胸口裸露着,白的像是刺眼的月光。即使是禽兽也看不下去了。有人给她松了绑,她一边哭一边颤抖着整理衣裙。他的女孩,他的小夏洛特,蜷在椅子上,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兽,负隅顽抗都不再有意义。
他躲在角落里,看着她,就像看着法兰西。
于是她不出意料地被送上断头台,一身红裙。沿街的民众议论着她,有人咒骂,有人同情,还有人只是惊叹她的美貌,惊叹着月亮般皎洁的女孩竟是杀人犯。
但是他们不知道月亮不是皎洁的,月亮是红的,是血,是悬在天上一颗不肯安歇的心。
他挤开人群,刚好看见她立在那里。没等刽子手催促,她自己跪下,像是小鹿般伸长幼白的脖颈,将头颅放在铡刀之下。他站在断头台下面,最靠近死的地方,终于与她相望。
她看到他了,她露出一个笑容,就像小时候被他抱着,坐在他的手臂上。她的腿勾着他的腰,亲他的脸颊,再把新拿到的消息递给他。他们就那么走过街道,走过巴黎,走过法兰西,意气风发,他也笑着,她也笑着。
女孩远远的,做了一个嘴形,对他说,”ca ira.”
此刻铡刀落下。
女孩的笑容应声跌落,只剩下如同红月亮一样的断口。鲜血涌出,喷在他身上,炽热粘稠,连眼睛都模糊了。他蹲在断头台之下,在她的鲜血中拥抱自己,颤抖的,胆怯的,绝望的。
他爱她,如同爱一个孩子,爱一轮明月,爱法兰西。
但这就是结束了。他与孩子,与法兰西,都结束了。只剩下一轮红月亮挂在天上。明天他亦将走上断头台,留下一个如同月亮般脖颈的断口,至于他的血会溅在谁身上,他无暇关心,也不重要了。

丹东抬起头,看着窗外。
天上挂着一轮红月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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幺正变换_Draconian

DH AL VO 亚金生产商,偶尔不务正业。文艺抠脚汉,专注雷梗和玻璃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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